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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江後浪推前浪,江山代有新人出。大江以南,「斬飛劍」解展飛,自出道來一人一劍未曾言敗。他資質上佳、天生好武,又因奇緣得名劍在手,短短三年內已闖得名聲誰人不知、哪家不曉。

不知不覺,「要問斬飛劍,除非石子刀」已傳遍了江湖。

斬飛劍自是解展飛。可是石子刀又是誰?包括解展飛的對手,沒人曉得這句話來由,更無人知曉「石子刀」究竟何人。甚至有懷疑:「石子刀」,是為了打壓解展飛名氣和氣燄編造的;而「要問斬飛劍,除非石子刀」更可以拆成「要『問斬』飛劍,除非石子刀」。

無論傳聞如何,身為「斬飛劍」的解展飛,卻對傳聞的「石子刀」大感興趣,甚至到了趨之若鶩的程度。

未嘗言敗的名聲,絕非浪得虛名,然而亦不是輕易得來。解展飛偶爾回想,「宮神樓」的長短雙槍、「浪花虎」程毅晶的虎撲拳腳雙絕、「百闖門」傷人不見血的暗器、「鷹烈蛟」陳獨夫雙爪如鉤,樣樣都是驚心動魄,場場都是險惡無比。

他數度贏得佳人芳心,心繫的小舒還是宮神樓樓主所賜。

每經歷一次惡鬥,他的武學智慧便使他從中學習愈發成長。

也因如此,關內已無對手的他,越來越想一會這把「石子刀」。



夜色低垂,解展飛讓車停下來:「我們在這裡歇息過一夜吧。」

貝佟儀輕輕「嗯」了聲,對解展飛問了句:「距離牛頭嶺還有多遠?」解展飛回答:「大概驅車再行一個時辰路程。」貝佟儀問道:「不能連夜兼程趕上去嗎?」

「恐怕不行。」解展飛靜靜回答:「夜深,天黑,加上飄雪,夜路難行。」

「哦。」貝佟儀皺皺秀眉,說了句:「那麼,阿飛也早點休息吧。」就鑽回車內。解展飛專注聽力傾聽車箱內動靜,不出一刻鐘,少女的呼息漸轉細微眠長,看來是睡著了。

「居然叫我阿飛……這姑娘,竟然不在意身旁陌生男人,就這麼安睡了。」解展飛不覺對貝佟儀出身微感好奇:「不過,只有自己安睡,也沒過問我究竟要在哪棲身,唉,不曉得是哪裡養成的大小姐脾氣。」

無聲無息邁入車廂的他,只是對著貝佟儀的睡臉微微一笑,取走一枚橘子。

解展飛出了車外,施展輕功,身影躍縱冷冷的雪月下。



根據一年來打聽的結果,如果得來消息無誤,近兩個月前,在關外牛頭山牛頭絕嶺上,出現了一個年輕帶刀者,手中刀與外表相貌,與傳說的丁姓刀客全都符合。

沒想到在路上偶遇的貝佟儀,她口中「阿丁」可能正是那丁姓刀客。「起初還以為是親暱稱呼,沒想到是他的姓。」解展飛意外於這個偶然的巧合,卻絲毫沒放鬆過對四周的注意。

攀上牛頭嶺後,單單一座牛頭嶺方圓也有不小面積,花了大半夜功夫,解展飛尋到一座絕嶺之上。絕嶺孤崖面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與海,有點黯淡的月色和緩緩飄落的雪花,海天交界顯得份外模糊。

崖前生著一棵枯樹,樹下坐著一個低垂腦袋的男人,手中拄著一把刀。

「閣下是否姓丁?」解展飛打破絕崖孤嶺上的沉靜,問道。

男人很慢很慢地轉頭,沒有出聲。他轉頭的幅度很小很小,好像這要用盡全身的力氣。

解展飛瞥眼,瞧見了那把大、厚、重兼備的刀,心頭一跳:過去一年得到的消息,一切所指正是這把「紅陵石子刀」!

解展飛吸了口氣,面對坐在樹下始終未有動作的男人。

他就是阿丁。



夜裡瞧不清,不過男人面貌毫不起眼,看上去與普通莊稼漢沒兩樣。如果說唯一令人意外的,可能是阿丁看來與解展飛差不多的年輕。

「失禮了。閣下想必是……」解展飛微怔,才想起他其實也不知阿丁的名字:「阿丁是嗎?」男人隔好一會兒才回答:「我是。」

「紅陵石子刀?」解展飛為了最後確認,指指阿丁手中所拄之刀。直見到阿丁緩慢點了下腦袋,他才又深深吸了口氣:沒錯了。

「在下解展飛。」解展飛拱起手抱拳為禮:「不知閣下是否聽過『要問斬飛劍,除非石子刀』?」他並不指望一直看起來懶洋洋的對方會開口回答,只打算阿丁點頭以後,隨即提出交手的要求。沒料到阿丁說話了,內容尤其出乎意想:「沒聽過。」

這下直叫解展飛真愣了。

解展飛觀察阿丁:「如果我一劍刺下,盡施全力,以他目前坐姿,絕對避無可避。」

即使他舉刀反擊,亦勢必落了後著,無力扭轉。

除非他武功遠遠高出我想像之上,否則,必輸無疑。

解展飛有些不敢相信,甚至於開始懷疑對方是否懂得武功。

一等劍手會流露劍氣,宛如人劍合一,而一流刀客身上同樣有人刀一如的感覺。可是阿丁身上卻沒這種感受。甚至,阿丁身上連活物該有的生氣都難窺見。

解展飛很快沉思了下,取出之前取來的橘子,逕自開口:「這是我學藝以來,自己領悟出的劍法。請賜教。」絲飛虹流動如河、如星、如光依舊,將橘子分毫不誤地皮肉分離、片片分瓣,確實是超乎想像的神技。

「依乎天理,批大郤,導大窾,因其固然。此乃莊子中『庖丁解牛』的見解。」說著,面向阿丁:「身為用刀之人,我想,對於以刀斬牛的庖丁之說,應該會有著你的獨到見解吧。」

阿丁嘴唇略動,解展飛猶豫一下,湊近身聽他說了什麼:「『莊子』和『庖丁解牛』,是什麼?」阿丁道:「我識字不多,沒唸過幾本書。」

「呃。」解展飛不曉得這樣是否刺激到對方,可是阿丁泰然而淡然的態度,忽然使他確信這人並不簡單。於是解展飛緩緩地對阿丁說道:

「這是一本書裡面的一個故事。從前有個君王,他手下有個廚師叫庖丁。庖丁他殺牛的技巧非常高,手腳動作和出刀有如音樂舞蹈,非常動人。」解展飛試著把再熟悉不過的「庖丁解牛」說成淺明易懂的故事,而阿丁似乎也十分專注地聽著。

「君王很好奇,問庖丁殺牛的技巧。庖丁說他並不是用眼睛看,而是用心神去感覺。下刀之時,挑準了軟骨還有骨頭彼此間的空隙,庖丁用的薄薄的刀順勢運行,牛的身軀便迎刃而解……」

阿丁聽著,開了口:「可是我的刀很厚。」

解展飛又是大大一愣:「我想,這應該沒有很大關係。」他解釋道:「重要的是,這意思說:透徹萬物的結構、構造、環節,忘記有切、刺、削、剮,順依著、由間隙和形狀入手。那麼就會像這個樣子。」解展飛示意剛才那枚橘子。

阿丁看了眼橘子,說:「我要吃橘子,自己用手剝就好了。」

解展飛啼笑皆非,還待再為阿丁說明,阿丁卻說了下去:「這種本事不能拿來劈柴燒火,也不能破石開路。你也不能用那把劍把石頭砍兩半吧?橘子本來就有分瓣,石頭又不能也照樣分片給人吃。」

「人家廚子是燒菜的,殺豬殺牛當然了不得。」

「就像把橘子分瓣,換成砍柴的樵夫,能把樹皮跟木材分開也沒什麼意思,能夠砍快點砍多些才是好的。」阿丁說著,解展飛由起初置之一笑,卻逐漸若有所思。

阿丁望著遠方天際,忽然道:「要日出了。」語氣透了點兒緊張,是解展飛頭一次見他情緒生了起伏。解展飛依言朝著崖外海天交接觸遠眺,果然,陰沉沉的天空開始透露些明亮來,海天那一線上透出點兒紅。他與阿丁一個站、一個坐,不發一言地等著日頭探出海面。

只短短功夫,太陽有如蹦出來似地,一下子便跳出了海面,快到讓人幾乎沒注意究竟是何時現出了全貌來。

「我來這兒,就是想瞧這最東方的日出。」阿丁說道。解展飛由衷道:「漂亮,真是漂亮。」阿丁突然把手指著那日頭:「該能斬的,便是能斬。這亮眼的太陽,任憑刀子寶劍也是砍不下它,是吧?」

「是。」解展飛點點頭,忽然問:「阿丁,你拿刀子砍柴,卻有沒有拿過這刀子打架?」

「如果是為了保護貝貝的話……」阿丁說著奇了:「咦?你怎麼曉得我這刀拿來砍柴的?」

「沒什麼。我就是知道。」解展飛笑的輕鬆,顯得很自在。



解展飛不知何時走的。走的不留形跡,也沒打過道別招呼。阿丁這才想起:糟糕,竟然疏忽了沒仔細記好那個人的名字。只記得臨走前他說:「阿丁,臘月後梅筵山的刀劍盟,你一定要來看看。我們到時候見。」

也罷,總算這個心願終於是了結了,雖然連著月半的大雪害自己又飢又凍,乾糧也早兩天前便吃完了……「糟,這下連離開的氣力都沒啦。」阿丁懶懶閉上眼睛,感覺力氣全無,可是,耳中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音。

一道女孩苗條的身影,披著雪衣和披風,邊嘮叨「小飛竟然不告而別,車子沒人趕要怎麼走」邊登上崖邊。

聽見聲音近了,阿丁微微笑了,開口:「我餓到發慌了,貝貝。」

「誰教你要亂跑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?」貝佟儀敲了心上人額頭一記:「走吧,我們快下山,我為你親手弄點好菜去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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