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ain Land

從外邊的雪地進入洞穴，習慣了雪地亮晃晃滿眼的反光，一時之間無法適應，眼睛什麼都看不見。

進入水晶通道的，只有隊長、梅格、我和傑夫，還有傑夫的哥哥及賽冷斯。我們才進入山洞，外頭天搖地動、劇烈的震動像發生了地震般。

「怎麼了？發生什麼事？」我慌張喊道，隊長立刻伸手來掩住我嘴巴，黑暗中，他急打著手勢，我只能模糊看見：強烈劇震下，要是在洞內大聲喊叫，是會引起坍方崩塌的。

我趕緊閉嘴安靜。隊長就著微光打手勢，這時候眾人視力皆差不多恢復了，跟著隊長手勢的指示往內部移動。然而便在此時，搖晃猛然加劇，砂土碎石紛紛窸窣掉下，山洞開始崩坍了。

別無選擇，隊長一把拉住我和魔法師，我和梅格也分別伸手拉了賽冷斯和傑夫，傑夫也伸手拉了傑寺……我們就這般一個拉一個，魚貫往水晶通道內部衝進去……

◆

傑寺檢查著我們背後來路：「這下可糟，來的路徑已經被封死了。」

傑夫微喘氣：「外頭究竟是打得怎樣？什麼事竟然讓山洞塌下來？」

連巴巴利安人都為保命跑得發喘了，我更是上氣不接下氣：「我、我哪、我哪知道啊？」

「現在我們似乎只能往前走了。」梅格對著我們的「嚮導」問說：「這座水晶通道裡頭有沒有傳送點？」熟悉這片土地的巴巴利安人，傑寺思索道：「有。但是位置我可沒辦法確定，還是得慢慢找才行。」

「對了，假如我們找到傳送點，有可能經由傳送點、從哈洛加斯接人過來嗎？」我問道。

賽冷斯聽了這個問題緩緩搖頭，梅格也搖頭解釋：「這是不行的。」

「傳送點必須經由大地的磁氣來記憶開啟的位置，所以，探知傳送點的人可以經由傳送點來回往返，但是沒有親身踩過傳送點的人，便無法利用傳送點了。」

原本是為了要完成任務找尋安亞的下落，沒想到現在卻被困水晶通道內……不管怎樣，我們後方已沒有退路，只能往前進、也是本就該往前進的。

「說不定，我們能順利發現安亞的蹤跡，並且找到這個區域的傳送點。」我盡量樂觀地說。

水晶通道，看得仔細點，便是廣大山腹內的冰窟通路。流動緩慢的地下水脈以即將結霜的姿態橫過地面，分割可行的道路。

在眼睛逐漸能適應以後，這片區域籠罩在停滯而寧靜的神秘感中，其實非常美麗。

只是水晶通道內的敵人，聚集了大批的女妖、再生屍、巨槌死神，都是令我們頭痛非常的敵人。再生屍動作緩慢的外表下，會在捕捉目標位置後，拖著武器急速突進攻擊；巨槌死神的手臂刺入地面，利爪有如觸手般在隱蔽的地下轉彎，突如其來攻擊我們。

所幸即使少了雷蒙德聖騎士，我們也只是恢復原先隊制而已，何況還有另一名巴巴利安人生力軍在。

傑夫、傑寺不愧同族血脈，搭配默契堪稱一流，傑夫在前方急旋、傑寺的狂戰士一擊在後方伺機以動。落單、趁隙襲來的怪物在Berserk撕天裂地的威力下無一倖免。

自然，Berserk是全心全意專注在攻擊上的武技，使用得非常小心，因此傑寺始終謹慎。

至於傑夫，Whirlwind在他手上，每次使用似乎都越來越加成長。自從脫離庫拉斯特以後，芙勞兒早已為他搭配了偷取法力的裝備在戒指部分，因此除了無生命的不死系枯骨以外，他的I‧T‧W‧W幾乎可應付所有場面。尤其這裡並非地獄，不會出現地獄騎士、遺忘騎士，也就不用顧慮鐵處女的反噬威脅。

我和梅格負責遠距離攻擊，賽冷斯轉換詛咒類型進行支援，隊長則保持在我與梅格旁邊，居中協調遠、近聯繫。

「好像又回到了最初……很早很早以前，也是這個樣子……」我手中機械性重複著發箭動作，思緒飄過在僧院的戰鬥、蘿格營地外的作戰。

當時我們隊伍也是差不多這種隊形，面對著一隻又一隻怪物，以及，一場又一場戰鬥。

「怎會突然想起這個？因為我在擔心沃夫、香奈兒、還有芙姐嗎？」我不覺問自己。卻自己也不知道答案。

◆

找到傳送點後，蜿蜒的水晶通道盡頭，是一條漆黑不見深處的狹窄通道。傑寺觀察周圍、側耳傾聽風的流動，說：「這個洞穴的彼端有著另一個空間。我想，應該就是水晶通道所通往的冰河部分。」

傑夫點頭同意他兄長的話：「那我們走吧，往裡頭搜索安亞的下落。大家通過狹洞時小心點。」說完領先走在前面。

在地的巴巴利安人沒錯，穿越通道，我們進入另個更寒冷的洞穴。越是深入，迎面襲擊的敵人便越是強力。沒有了香奈兒的Inner Sight技能輔助，漆黑的冰冷洞窟，怪物的出現總是出乎人意料之外。

梅格大姐為了彌補這危險，不斷使用火蛇在前方照明，同時讓九頭海蛇進行探路的工作，只是這樣子下去，她的魔法力消耗也快；即使成為火焰支配者，身體依然是普通人類的肉身。

「我也會Inner Sight，讓我來吧。」發言過後，我盡力協助梅格，只是身為蘿格傭兵，Passive Skill對我而言還是有些吃力，並非想使用便用得出來的。

「妳還是專心準備好隨時對付怪物吧。別太勉強自己了。」梅格溫言對我說道，九頭海蛇在前方忽有了動靜──火蛇猛烈噴射火球，朝著黑暗中迎敵。梅格叫道：「小心，敵人來了。」

傑夫、傑寺與隊長全神注意著前方地面，等待敵人腳步踏近，沒想到，頭批攻擊卻是由冰河的河道上橫越而來的。

女妖和近系的女惡魔，揮動翅膀，蜂湧般殺進隊伍空虛的中央部位。法師與我首當其衝，馬上面臨危機。「啊呀！」我連忙發出弓箭，冰箭緩慢對方來勢，但是敵人數量太多，依然無法全部阻止。

梅格冷靜地先放出Glacial Spike將大群目標凍結，緊接著，她使用出Chain Lightning在對方身上製造閃電連鎖攻擊。

我正鬆了口氣，梅格臉色忽然一變，伸手按住胸口，身體搖搖欲倒。

「………？！」我忙扶住她手臂，這才發現梅格身周被兩三圈肉眼不易察覺的光圈纏繞：「這是，詛咒？」

隊長揮劍將被冰動的敵人斬殺，靈氣換成Cleansing，賽冷斯移動到隊伍中央，觀察梅格所受的詛咒：冥河妖婦會施放從未見的詛咒，讓使用者魔法耗費全數轉嫁生命力上，這對法師來說，不啻是最大威脅。

「我不要緊。」梅格勉強說道：「只是不明究理受到傷害，霎時有些吃驚而已。」

隊伍中間遇襲，頭尾立刻要往中間收齊，但前方的巴巴利安人這時傳來激烈的呼喝和武器撞擊聲，顯然也遭遇了強敵。

隊長向我打手勢：先支援前方，這裡有我和賽冷斯先應付。我點頭答應，抓起弓箭往前方移動，支援傑夫他們。

隊伍最前方，傑夫傑寺兩人對付著超過五、六個敵人：吐出冰冷氣息的寒冰凍結者、外表像雪人的墮落王，以及凶狠使動雙斧頭的月之王。

寒冰凍結者的吹雪攻擊拖慢傑夫、傑寺的動作，墮落王的重擊每一下都能使人暈眩，傑夫的旋風攻勢結合攻防一體，暫時間不見危險，然而傑寺忽略自身防禦的狂戰士攻擊露出破綻，立刻吃了一記重攻擊，緊接著月之王斧頭在他手臂上砍出一道血痕。

巴巴利安人皮厚肉粗，對於這點傷勢不放在心上，傑寺立刻用Leap躍出包圍，重整攻勢。但他才落地，月之王竟已追了上來，速度快得使人吃驚！

傑夫替他的兄弟接過月之王的攻擊，斧頭對斧頭，雙方力量勁道竟彼此僵持不下。

「大哥，這像是我們的Frenzy！」傑夫猛力震開敵手，喊道：「小心別被攻擊，會使他們擊中之後變強！」

傑夫的話沒有錯，在命中對手之後，月之王身上環繞了一圈風勁，使爆發出來的速度、力量皆與巴巴利安人不逞多讓。可是說歸說、知曉歸知曉，在寒冰凍結者與墮落王環繞下，哪能輕易避開所有攻擊？

我盡力放箭干擾，試圖著吸引部分攻擊注意力到我身上，可是對於情勢沒有改善。

背後梅格那邊，賽冷斯的詛咒正在加緊協助隊長應付情勢，也無暇支援前方，可是前頭巴巴利安人遭遇的危機，可絲毫不比後面來得小！

再度面臨月之王的攻勢，傑寺哼了聲，硬吃一道攻擊，雙手劍橫砍進月之王肚子，緊接著拔劍、直劈落，將月亮之王從中一刀兩斷。傑夫會意：不是只有對方有Frenzy而已。

「好！就讓你們見識正牌的Frenzy！」傑夫喊道，停下旋轉攻勢，斧頭一左一右砍中怪物身軀，血腥味爆發了速度、威力的強化加成，他抓著雙斧砍殺怪物，猶如切菜切瓜。

我又驚又喜，眼看情況逆轉，背後也傳來了熟悉的高溫與熱風──通天火牆與火蛇的烈焰吞沒了女妖等空中怪物。

我和傑夫他們奔回大家身旁：「大家沒事吧？」傑夫問梅格道：「大姐頭，妳沒問題嗎？」

梅格搖搖頭：她看情勢危急，不待身上詛咒消失，便使用了火系法術。所幸Fire Wall、Hydra等火系法術的特色在於施放後能自行維持長時間。不過火牆等法術耗損頗凶，還是給梅格帶來了不小傷害。

「我可以。我們繼續往前進吧。」梅格擠出微笑，說道。

◆

梅格的情況不見樂觀，眼前還是盡快找尋安亞，然後返回哈洛加斯請馬拉幫她治療。

水晶通道深處的冰河高台，我們終於發現了安亞的蹤影。

但是，在重重雪飄者、墮落王的包圍阻礙後方，馬拉託付我們找尋的安亞，整個人有大半被堅冰覆蓋，渾像是座晶瑩雕塑的冰雕像。

「即使如此，我們還是該要完成責任。」我咬著牙想道，等待隊長指令就要攻擊。不料傑寺的反應較我們都大，也不顧安亞是生是死、也不管自身安危，腳下已衝了出去，傑夫一呆也趕快跟上。

「太魯莽了。」我說著，隊長打個手勢要我隨他上前參戰。

還好，梅格大姐、以及暫時看護她的賽冷斯都不用出手，我們四個人便解決了飄雪者等頭目，堪稱順利。

傑寺小心地接近檢查安亞，有點激動有點放心：「還好，她好像沒有意識了，但還有呼吸。」

可是，她被冰凍的身子，又是怎麼回事？

梅格由隊長攙扶著上前，試著親自用指頭觸摸冰塊，感應有無異狀。我看見她指尖微微發亮，紅熱的微光在梅格指尖、堅冰之間隱現。

傑夫試探著問：「我直接用斧背把冰敲碎怎樣？」我賞他個白眼，傑寺也瞪了他。

過了半晌，梅格道：「這不是普通的冰，囚禁她的也不是普通冰封。」提起冰冷的法術，又聽梅格這麼講，我忍不住想到某個人：「難道、難道會是……」

梅格看出我想說的，她道：「不，不是姊姊。如果是源出同系的元素魔法，我能感應得出來。這種法力……這種元素的波動……我覺得比較像是德魯伊那一系的法術。」說著梅格臉上也現出迷惑神色。

德魯伊？與德魯伊使用的法術感覺相似？這是怎麼回事？

連我們也花了不少力氣才突破至此，是誰有本領將安亞囚禁在在此？在亞瑞特山內部這麼隱蔽的地方？

「換句話說，妳沒辦法融化這塊冰囉？」傑寺向梅格問道。梅格搖頭，道：「試試看使她甦醒，倒是可以的。」

女魔法師說完，施放出微量的雷與火系能量，透過冰霜和肌膚，刺激著安亞心跳和意識。果然沒多久，安亞睜開了眼睛：「好、好冷……」

她迫不及待，沒有開口要我們救她，先對我們說：「是尼拉賽克……是他搞的鬼……他……他計劃要將世界之石交給巴爾……英雄，阻止……阻止他……」

傑寺聽完馬上開口，盡量簡單地為她說明了情況。安亞氣若游絲，聽完傑寺的話，她牙齒邊微微打顫，說道：「去找馬拉……馬拉……知道怎麼救我……」

梅格也無法解決的問題，沒想到安亞反而提供了方法。隊伍很快商議過後，開啟了傳送門讓梅格返回哈洛加斯。不久，梅格沒辜負期望，帶了馬拉指示要給安亞服用的解凍藥水回來了。

我們靜靜屏息，等待梅格登上台子，餵安亞喝下藥水；煙霧和流水散發，安亞身上的堅冰融化掉落，發出叮咚吭鏗清脆聲，安亞從高台上走了下來。

她是個皮膚曬得頗黑的堅強女郎，雖然才剛脫離困境，行動儀態卻沒有表現任何虛弱需要扶持的模樣。

我們跟著安亞返回哈洛加斯，馬拉像迎接女兒般為她準備了食物和飲品，照顧她受損的元氣，口中喃喃說：「原來，就是那個蛇蠍般的尼拉賽克做下這些事情……」

「他陷害了安亞的父親，又想害死安亞，現在還打算出賣亞瑞特聖山的秘密嗎？」馬拉又憤怒又感嘆地說。

梅格向隊長投個眼神「讓我來問」，開口詢問：「尼拉賽克想如何助巴爾為惡？」馬拉嘆道：「你們也該知道了，巴爾的目標是世界之石。我們所以尚能有把握應付，是因為進入放置世界之石的聖堂，必須要通過古老我輩祖先的考驗……」

「唯一能避過考驗進入世界之石殿堂的方法，就是手持先祖認可的信物……」馬拉說著，安亞開口打斷馬拉的說話，眼眶已經含淚：「拯救我性命的英雄們，我知道你們是為此而來的，請你們阻止尼拉賽克的行動！不要讓他把信物交給巴爾！」

◆

安亞的身心都還非常虛弱，馬拉安撫她繼續休息，又說：「你們前往水晶通道時，我也在尋找尼拉賽克，現在我已能確認神殿位置了。等安亞恢復精力，藉由她的法術，能開啟一扇通往那處的門……」

「我老婆子也在此懇請各位阻止尼拉賽克的行動。」馬拉說：

必要的時候，即使殺了他也無所謂，絕對不能……絕對不能讓巴爾得到世界之石的力量啊……」

我和大夥兒面面相覷，倒不是我們不答應，而是沒想到馬拉他們會這般低頭懇求。

事情，是不是已經演變到我們起初沒預料的地步了？

慷慨的安亞，身為巴巴利安人首領之女，處事確實有領導之風；她返回哈洛加斯時，馬上請拉蘇克替我們打造了各自適合的武器。

拿著這些新武器，傑夫表現出義不容辭的樣子，我卻不禁黯淡──武器共七把，因為安亞只聽聞七位帶著傭兵的英雄，卻不知來到此地的其實只有四位、和我這個傭兵。

空出來的，是德魯伊專用的頭盔、亞馬遜的弓、以及刺客之爪。

◆

安亞一待恢復氣力，馬拉立刻通知我們。我們在安亞處集合，讓她為我們開啟通往尼拉賽克神殿的通道。

「假如，能夠阻止尼拉賽克，我們就不必跟毀滅之王正面衝突。」我想著：「與黑暗的邪惡之王相比，阻止尼拉賽克簡單得多了。」

「原本來這裡，只是為了看看哈洛加斯的情況、協助這裡的困境，沒想到，當邪惡與黑暗籠罩大地那一時，事實清楚得異乎尋常，任誰都逃不掉共同命運。」

「只有面對它，沒有別的方法。所以，尼拉賽克是錯的。」

安亞的默默祈祝中，空間開始扭曲，她憑著自己的力量為我們打開了空間的通道。

梅格的疑惑解開了，這時候看著安亞的舉動，只是多一次驗證：囚禁安亞的法術，確實是尼拉賽克使用的。

巴巴利安人本與德魯伊在遙遠的從前同源同血脈，安亞的父親犧牲時使用的法術也是德魯伊一派的法術，安亞此時也在施法，因此尼拉賽克懂得冰封之術，並不稀奇。

「我們這次所要面對的，等於是德魯伊的法術、加上巴巴利安人的戰鬥技術於一身的對象。雖然尼拉賽克看起來瘦弱陰森，不過誰也不知道他的實力。」梅格思索著道：「大家要小心。」

空間的門戶開啟，安亞退後一步，目送我們即將步入的腳步。「那我們出發了。」梅格替隊長領著同伴出聲道別。

傑寺已經完成協助搜索安亞的任務，因此這次出發往尼拉賽克神殿，只有我們原先成員的五個人。

我邊想邊隨意算著人頭：「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嗯？四個而已？」我訝異的視線瞥過隊長、梅格、傑夫……

「賽冷斯！」梅格的聲音填補了我沒算到的成員空缺。沉默、行蹤詭秘、始終讓人不懂心思的死靈法師，無聲無息，竟已踩入了傳送門。

傑夫衝過去想拉住他，但是賽冷斯的動作又小又快，肩膀一縮，整個身子被送門扉的漩渦吞沒。傑夫氣急敗壞：「這傢伙又想幹什麼！」他也要往傳送門內衝，但無形的力量遏阻了他的動作。

傑夫一呆，隊長此時也奔到近處來試，可是結果與傑夫一致：在賽冷斯進入後，安亞為我們所開啟的傳送門，為無名的力量封鎖，再也沒有人能進去了。

「他一個人去了。」梅格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：「我不懂。那個偏激無可救藥的傻瓜，這次又想做什麼……」

我也不懂。

哈洛加斯山城終年不斷的寒風凜冽地吹，此時又隨風颳下了雪，彷彿為在場同伴心中添了空白與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