亞瑞特山的風雪終年不斷,低溫彷彿會影響人的思緒運轉。
我們絞盡腦汁,做了許多嘗試,沒有任何方法能破除賽冷斯對傳送門的封鎖。甚至於,安亞想解除傳送門、重新開啟一扇,也同樣做不到。
傳送門彷彿被牢牢鎖住,任何外力無法干涉、也沒人能夠穿越。
安亞臉色蒼白:「你們的同伴,他想做什麼?」
梅格聲音乾澀:「我們也不知道。」
傑夫很難得地開口替賽冷斯辯護:「說不定他打算獨自去為我們取回信物……」
「那為什麼不所有人同去?一個人的力量難道會比眾人的力量優勢?」憤怒的安亞喊道:「你能解釋嗎?」
「你們的同伴,他,根本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吞併世界之石!」安亞喊著:「世界之石落入任何人的手中,跟落入巴爾手中,對於我們來講都是一樣的。到時候,我們會不計一切代價摧毀他。」安亞冷冷說:「你們最好有解決的辦法。」
梅格的態度,依然試圖勸阻安亞的樣子:「聽我說,賽冷斯不是妳所想的那樣……」
安亞阻斷她的話:「妳知道嗎?事實上,我現在根本懷疑你們是否早已跟他串通了。我很感謝你們救我的性命,但是,如果這是你們竊取世界之石的計劃環節,那我寧願一死。」
「想辦法帶回你們夥伴、或想辦法阻止巴爾、或者乾脆橫阻在世界之石前方吧。我不會再輕易相信你們了。」
◆
安亞說完,隨即離開,留下沉默的我們四人。
隊長腦袋低垂,我想,弟弟的行為在沒有獲得解釋以前,做兄長的他應該是最難受的。
梅格蹲下身子,不顧儀態,腦袋無力地埋在膝蓋間:「怎麼辦……」傑夫在旁邊,表情不怎麼好看,卻有更多錯愕與無奈:他也被族人視為竊取世界之石的同夥了。
「有沒有……有沒有辦法聯絡賽冷斯?」我囁嚅著開口,梅格頭也沒抬,回答:「不可能。他既然決定這樣做,就不可能回頭,也不會有後路。」
聖騎士聞言,無聲地長嘆口氣。
忽然,一個冷靜的聲音傳來:「還有最後的方法。」傑夫聽見聲音,轉過頭叫道:「大哥!」
傑夫的兄長,傑寺走過來,開口說:「不管死靈法師還是毀滅之王,對尼拉賽克長老的索求只有共同一個:我族神聖的圖騰。」
「而擁有那個信物後,他們唯一目的也只有同樣一個:通往世界之石殿堂,探求世界之石的力量。」
巴巴利安人說著,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,但是這想法太驚人了:「你、你是說,我們可以,呃,想辦法比他們快找到世界石殿堂,然後在那裡等著?」
傑夫深深吸氣:「可是這麼做的話,我們就必須穿過聖山山腹,攀上冰凍苔原、踏上遠古之路,然後……然後……」傑夫說得有些結巴,傑寺替他接下去:「然後登上聖山頂巔。有什麼問題?」
傑夫微呆了下,臉上一紅:「我、我不認識路。」
噗叱──我忍不住笑了。
氣氛頓時略為緩和,傑寺沒有在意我的發笑,反而輕鬆地對傑夫說:「你不認識路也是正常的。要抵達聖山山腰以上,除了動用太古的傳送點,唯一方法便是通過山腹中的水晶通道和冰河路徑;通常這段路程,在族內來說已屬於不可隨意進入的禁區,荒蕪的冰凍苔原更是警示、隔絕足跡的區域。」
講給傑夫聽的同時,傑寺同時也在向我們解釋:「在遠古之路上方,傳聞是我族祖先太古時代的聖地,祭典的通道,同時也是守護世界石殿堂的地點。」
「在那條路的盡頭就是天頂祭壇,供奉著我族最偉大的遠祖戰士──塔力克、馬道克、科力克。」
「從來只有最厲害的戰士,才有資格向三位英靈挑戰,以獲得最強的證明。我們也一直相信這是阻擋巴爾前進的最終門檻。」
傑夫聽了會兒,好像聽懂了些,眉頭卻又皺起:「大哥,你的說法,好像你認得路?難道你挑戰過先祖?」
傑寺搖頭:「不,我沒有。挑戰崇高的三英靈必須有純熟的武藝與心靈,還必須以生命作為代價,如果實力沒有被認可,甚至可能會喪失性命……不過你沒說錯,我確實認得路。」
他說:「因為我曾經與族裡的戰士一起通過遠古之路,追逐擅闖聖山之人的足跡。」
「當時,擅自闖入聖山的人,就是為了挑戰我族崇高的三英靈而來。」傑寺說:「他們只有兩個人──兩名為了證明實力的聖騎士。」
「其中一人阻在天頂祭壇入口路上,牽制我們的腳步,而另一個人,獨自進入了祭壇,與三英靈展開決戰。」
傑夫跟我聽到這裡,眼睛已經睜大到不能再大──我們已經隱約猜到那二人是誰了。
「最後以一己之力,戰勝三英靈的聖騎士,名叫伯格。」傑寺瞇起眼睛,神情複雜:「而那個以一張盾牌擋住我、及在場所有戰士,使他同伴順利完成挑戰的,就是雷蒙德……」
◆
亞瑞特山的風雪不斷,好冷的溫度,好似會影響人的思緒運轉……
尼拉賽克的神殿座落在比哈洛加斯山城更高的山峰上,由空氣中更加凜冽的寒風與飄雪便能知曉。
神殿外頭的雪地,積雪足有膝蓋深,阻礙著來客的腳步。不過,對於不速之客,這裡還有著比積雪更危險的威脅阻擋在前。
感應到生氣接近,埋藏在積雪中的再生屍緩緩支撐起白骨支架的四肢,迎向侵入者。
肺中因為吸入寒冷空氣,引來劇烈咳嗽,賽冷斯的話語頗受妨礙:「Confuse……」但是詛咒的效果絲毫沒受影響,成群的不死骷髏戰士陷入混亂狀態,敵我不分地盲目廝殺。
賽冷斯靜靜地又下了Iron Maiden,使不死屍的刀劍互砍間,反彈更多傷害在自身。
經過一段時間,大多數不死屍已經倒地。賽冷斯似乎很清楚:對於懷有執念的不死生物來說,倒下只是假象。他手掌朝上,微抬:「起來……Revive……」隨著他的召喚,白骨染上一層黑氣,重新佇立成為他的僕人。
在經由重生之術而獲得的僕人簇擁下,賽冷斯咳嗽著步入神殿大門,綠金色眼珠映入黑暗裡蠢蠢欲動的身影。
「瀆神戰士。」賽冷斯講出不死物的名稱。隨著Terror詛咒放出,怪物紛紛後退奔逃,惟獨留下單獨一隻金色的頭目角色:「暴躁外皮。」
「你也沒用。」賽冷斯蒼白纖細的手指朝那方向微指著,底下詛咒轉變成Attract。登時,全部的不死物受指引般全數衝上,目標那唯一的金色頭目。
不死屍、瀆神戰士的特殊攻擊,此時全都成了代做嫁衣,一重又一重的衝刺攻擊猛烈撞擊目標,把暴躁外皮釘死在牆壁上、無法動彈。
死靈法師在後方,雙手輕緩地在空中揉畫著虛圓,枯骨般的光暈在十根纖白的手指間逐漸成形,凝聚成一顆帶著憎憤與驚恐臉孔的魂魄。
賽冷斯手掌揚起、送出,動作優雅地好像是送走停留在指尖的信鴿。
與他輕柔的動作形成強烈對比,白骨的魂魄帶著淒厲的尖嘯聲,轉瞬間便吞沒了暴躁外皮的軀殼。白骨之魂扭曲著,撕裂自身形體,化為具流動性的光芒,從暴躁外皮的枯骨支架縫隙間無孔不入鑽了進去,接著,更強的光芒卻由這些縫隙中綻放──
怪物的身軀猛地由內而外炸開,宛如黑暗中照明的花火,只不過這是血與骨構成的煙花。
賽冷斯上前,用腳尖輕踢開暴躁外皮的屍骸,露出地上一把長劍。賽冷斯由腰間掏出辨識卷軸翻開,劍身相應和地放出光芒後,重新歸於平靜──獨一無二的武器誕生了。
「末日毀滅者。」賽冷斯讀著辨識的結果,揮手將血紅長劍化成石魔:
「你就服膺我的統馭,為我開創道路吧。」
◆
尼拉賽克的神殿,雖然聽馬拉所說:是尼拉賽克進行研究的秘密私人場所,但是內部卻有如一座巨大的迷宮。由這點觀察,便能得知殿堂之主深沉的思慮與心機。
迷宮般的建築物、看上去全然相似的構造,光是多踏出兩步就能讓人暈頭轉向,但是賽冷斯好似全然不在意。他朝著四方放出Bone Spirit,原先在對付暴躁外皮時的殺招,此時卻平順滑過空中,順從地迎向漆黑無光的遠處飛行。
賽冷斯垂眼傾聽,聽的不是聲音,而是魂魄傳回來的吶喊……
Bone Spirit,原本只是釋放出充滿仇恨與嗜血的盲目魂魄,以此摧毀死靈法師的敵人。但,不知何時,他已能隨心所欲統治這個靈魂了。
「這邊……」賽冷斯輕輕喃喃告訴自己,移動腳步。偶爾,可以聽見他袍子底下沒有盔甲覆蓋的身軀,間歇著輕微的咳嗽。
以Doombringer為憑依所呼喚出來的Iron Golem,強橫有力的程度,幾乎無物可擋。賽冷斯隨意重生了幾具屍體,復活的怪物為黑氣纏繞,現出忠心耿耿貌,守衛在操縱生死的死靈法師身旁。
賽冷斯獨自一人的腳步很順利地通過了悲痛之廳與痛苦之廳,終於跨入瓦特之廳。
瓦特之廳顯然已是尼拉賽克神殿最底部深處,走過來到此地的階梯後,整個廳堂結構便只有四條迴廊,四個方向皆通往黑暗,深不見底。
賽冷斯正待召喚亡者的白骨魂魄,無邊黑暗中傳來了陰森森的男子聲音:「不必這樣做。你來吧,到這裡來。」
男子的聲音透著蒼老和藏不住的陰沉,讓人難以忘懷,也絕不會錯認:是尼拉賽克。
賽冷斯停止召喚,冷笑著往聲音來源邁步,而尼拉賽克的話語還在黑暗中繼續迴響:「你是為了神聖圖騰,不,根本是為了世界之石的力量而來的吧?」
「你不會成功的。沒有人……根本沒人能夠抗衡毀滅之王的力量。」
「人類對抗的,不是刀劍可以殺掉的對象,而是魔神──魔與神,是魔、也是神。」
「想想你的旅程吧。歷經折磨和痛苦,真正擊倒的其實只有憎恨之王而已。而且,還是深入地獄底部,利用地獄洪爐,才能讓千錘百鍊的地獄洪爐鐵鎚與靈魂之石共同粉碎。」
輕蔑的聲音嘲笑著:「沒有第二把鐵鎚,也不會有所謂第二次成功。天使們只希望你們做到如此程度、也只認為你們能做到如此地步!身為棄子,難道你與你的同伴如此甘願?」
「不只天堂不會再次站在你們背後支援,甚至,也不會有人類願意幫助你們的。」
「哈洛加斯被包圍,遲遲不見其他人間國家伸出援手……我早看透了!不管是誰,都寧願把實力隱藏到最後一刻,看著巴爾走到最後一步、等到我族盡滅於毀滅之王手中,再來阻止巴爾觸碰世界之石。」
「你離去的三個夥伴,不會回來了。人類的原罪會絆住他們的心智和腳步,讓他們喪失回到戰場的念頭。直到最後,奮戰者死、束手旁觀者亡!沒有人能逃得掉!」
「你有沒有想過,為什麼不投入反抗天堂的這方?」尼拉賽克的聲音由譏笑轉為誘惑:
「選擇邪惡,邪惡就不再是邪惡,你也不再是邪惡了。這種簡單至極的相對價值認定,你應該很明白才對。」
「從你獨自踏入這裡我就知道了:你也有著慾望的靈魂,以及無窮無盡追求力量的意志。否則,你為何拋下愚蠢的同伴?」
「我雖是巴巴利安人,但長久研究生與死的門檻,也讓我獲得了與死靈一族近似、甚至超越的能力。你不過是個死靈法師,你想清楚!」
尼拉賽克的聲音逐漸狂熱:「加入我這邊!成就你的願望,否則你也只有死路而已!」
◆
沉默的賽冷斯始終沒有停下腳步,黑暗中的聲音也在此時停頓,似乎在留給賽冷斯考慮的時間。
不過,賽冷斯的思索時間,好像比尼拉賽克預料更短:「我拒絕威脅。聽好,我告訴你三件事。你,自己評估我的答案。」
賽冷斯停了步伐,緩緩開口:「第一,我不是棄子。」
「天使或天界、魔神或黑暗,我不放在眼裡。我身邊的人,也不是你所謂愚者。」賽冷斯道:「或者說:在我眼中,他們確是愚笨,但依然遠勝於你。我脫離他們,只是因為他們並不需要我。」
「第二件事……你剛才,說了『原罪』是嗎?」賽冷斯忽然笑了:「我那死心眼的哥哥,之所以堅持與這些人並肩,我想是有他的理由。」
黑暗中,賽冷斯緩緩伸出七根手指,彷彿要展示給尼拉賽克知道:「Gluttony、Lust、Pride、Avarice、Sloth、Envy、Wrath,伴生人類的七種原罪。」
「不過,七樣原罪的反面,也有對立的特質存在……面對憎恨之王,墨菲斯托的時候,亞馬遜族的女戰士,正是以『無慾』克服憎恨之心。」賽冷斯的話語迴響在迴廊通道:
「我在他們身上,看見與這七項原罪相對立的特質。」
賽冷斯說完,黑暗中一片寂靜。
但,尼拉賽克的沉靜沒有維持多久,取而代之徹底的輕蔑與譏諷:
「所以說,這就是你說他們不需要你的理由?你相信這些特質足以擊倒毀滅之王?扣除你在外的六個平凡無奇冒險者、加上一個傭兵?」
「不說其它,光是區區蘿格傭兵也足以代表原罪的負面,就夠笑掉我的大牙!」尼拉賽克的聲音放大音量:「我原本以為你夠聰明的,但現在,你的無知已讓我喪失了耐性,小子。來面對你的死期吧。」
尼拉賽克的威嚇,在陰冷漆黑的空間裡頭不斷造成迴響:「死期、死期、死期……」
死靈法師微微側過頭、眉頭微蹙,說明了尼拉賽克最後放大音量使他聽覺感覺不適,連帶心情不悅。
在一片「死期、死期、死期」迴音中,賽冷斯緩緩出聲,驚人的變化同時發生:尼拉賽克話語的迴音遽然而止,有如一把剪刀「喀喳」將其中斷一般,沒人知道賽冷斯是怎麼辦到的!甚至尼拉賽克的聲音也一下子沒了反應,彷彿一時無法反應這個變異。
「適才的事,我只說了兩件。你還沒聽最後一件。」賽冷斯說。
他拉了拉袍子下緣,使斗篷重新嚴密包裹他的身子,腳下繼續舉步:「走上死路的,並不見得是我。我所踏的每一步伐,也輪不得你決定去向。」賽冷斯笑了:「死的也許會是你呢。」
尼拉賽克的聲音二度沉默。而當他再度出聲,已透露著無比憤怒:
「你的答案我很明白了。那麼,你就來吧……!」
◆
我把日記本打開,忍不住嘆口氣:「也許這是最後機會能動筆啦。」
隊長和梅格、傑寺共同商談,已經決定了:明日,一行五人動身往冰河路徑末端前進,目的是穿越冰河、脫離山腹,沿著冰凍苔原走上遠古之路。
而後,我們要面對巴巴利安族遠古先人的三位英靈。
「聽說,在冰凍苔原之後的區域,將不會有巴巴利安人的足跡,也就是不再會有援手支援我們。
雷蒙德等人也沒有消息。在大家進入水晶通道以後,就斷了與他們的聯絡,甚至在傳送點也沒見到他們蹤影。希望他們都平安。
連七人聖騎士團的支援也沒了,雷格大神,我們真能完成任務嗎?」
呆呆盯著紙頁,我草草結束了今日的日記。我隨手翻著日記前頭的內容,偶然看見加入隊伍那天的紀錄……忍不住,眼淚已經奪眶。
「我,一定要活著回去,一定要……」
- Feb 02 Mon 2009 16:38
日記本(37) 反面的原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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